耳聞音效先是極盡誇張能事、刻意脫長音調的「DEEEEEE-TROIT BASKETBALL」，接著活塞球員依序在唱名聲中陸續登場，排在最後一位的華勒斯（Ben Wallace）名字被現場DJ梅森（John Mason）用節奏口技式低沉喉音誦出；眼前畫面是一面上有對手隊徽的紅磚牆浮現球場中央大螢幕，然後在華勒斯扛起大槌奮力一敲下應聲粉碎。假如我們只能依稀記得這位防守悍將，這該是華勒斯存在完美意象，但我們不該只依稀記得，因為…
Bad Boys 2？
隊友畢勒普斯（Chancy Billups）不吝給出滿滿讚美，「華勒斯給了奧本山宮殿（註：活塞主場）生命，他也替我們這群隊友注入能量。」《ESPN》專欄作家則用巧妙譬喻來作形容，「自從華勒斯來到『汽車城』，他體內引擎從未有片刻停歇。」五年內奪下四座NBA年度作家防守球員獎項本身就難如登天，更難想像是必須頭頂阿福柔造型再加上三層襯墊的球鞋，才勉強合乎官方6呎9吋身高的華勒斯所能企及成就。
「防守才是贏得總冠軍的王道」大概可以和「團隊大於個人」並列為籃球誕生後最老生常談的兩句名言，不過也許多數時候顯得陳腔濫調甚至有些食古不化，畢竟不可否認籃球的確是主流運動中明星主宰性最強的一項，而公認是史上最偉大籃球員的喬丹（Michael Jordan），似乎證明個人超越團隊可能確實有此可能。但華勒斯和活塞在2004年或許改寫了歷史，不只應驗那兩句話背後價值，還是在陣中沒有任何一位典型名人堂等級球員情況下辦到。
2003年夏天的洛杉磯迎來好萊塢電影般夢幻開頭，培頓（Gary Payton）和馬龍（Karl Malone）點頭答應披上紫金戰袍，和原本「KO連線」歐尼爾（Shaquille O'Neal）與布萊恩（Kobe Bryant）聯手逐鹿中原，湖人老牌公關副總布萊克（John Black）甚至突發奇想，希望四人能模仿披頭四舉世聞名的《艾比路》拍攝定照裝。不僅欣喜若狂的湖人球迷認為總冠軍已經是手到擒來，就連對手球員像活塞前鋒普林斯（Tayshaun Prince）也坦言：「嘿，我想現在就可以頒獎給他們了吧！」
前一次底特律球迷嘗到金盃滋味時，杜馬斯（Joe Dumars）是完成二連霸「壞孩子軍團」關鍵成員之一，其中包含第一次冠軍時終結湖人三連霸美夢。事隔十年，杜馬斯身分換成活塞總管，沒有想到其重返榮耀偉大計劃第一步，竟是一位不起眼平均僅4.8分和8.2籃板的華勒斯。魔術在2000年暑假意圖組成麥葛瑞迪（Tracy McGrady）和希爾（Grant Hill）夢幻後場，為了不白白失去後者空手而歸，杜馬斯堅守立場要求得到華勒斯為補償，明白希爾和經紀人索取價碼必須靠先簽後換達成，最終魔術不得不作出讓步，華勒斯降臨汽車城。
杜馬斯日後承認：「我之前知道華勒斯會是個好球員，但我從來沒有想像過他之後可以繳出這麼棒的表現。」上場時間突破三十分鐘大關，華勒斯場均籃板和火鍋數字突飛猛進，2000年後連續三季繳出13.2籃板和2.3火鍋、13籃板和3.5火鍋還有15.4籃板和3.2火鍋，其中2002年賽季兩項數據都在聯盟獨占鰲頭，過去僅賈霸（Kareem Abdul-Jabbar）、華頓（Bill Walton）和歐拉朱萬（Hakeem Olajuwon）曾達標，而上述三人都是標準中鋒身高，華勒斯則是連標準大前鋒高度都不到。
就在華勒斯確立自己頂尖防守長人地位同時，杜馬斯以其為建隊基礎逐步招兵買馬，選秀會上相中身材瘦削但擁有一雙長臂的潛在防守王牌普林斯，送出球隊首席得分悍將換回活在喬丹陰影下的中距離王者漢米爾頓（Richard Hamilton），開出六年長約綁住鬱鬱不得志卻控球得分兼長的畢勒普斯。之後又甘冒奇險，開除連兩季拿下五十勝的卡萊爾（Rick Carlisle），改由布朗（Larry Brown）執教鞭，季中發動交易找來脾氣火爆且情緒常失控的R．華勒斯（Rasheed Wallace）。
但沒有人懷疑華勒斯是球隊心臟與靈魂的事實，他是這幾年隊上唯一獲得MVP選票的球員，活塞在他的率領之下成為NBA採用24秒進攻計時器少數能將對手平均得分壓制到85分以下的防守勁旅。畢勒普斯解釋說：「他的防守直覺是如此強烈，他是我看過最會搧火鍋和製造進攻犯規的傢伙，我入選過兩次防守二隊，而這一切都是華勒斯功勞。」
場景拉回2004年總冠軍賽，不可一世的紫金軍團五場比賽就遭到淘汰。華勒斯和畢勒普斯擋拆掩護配合，徹底擊潰對手防線，後者因此獲得總冠軍賽MVP殊榮；華勒斯一夫當關不靠協防硬扛歐尼爾，破壞湖人擅長突破包夾的進攻節奏，就連歐尼爾賽後都不禁佩服地告訴華勒斯：「這是你努力所得的成果，假如任何人值得這座冠軍，那就非你莫屬了。」
《SLAM Magazine》曾以華勒斯時期活塞作為封面，標題寫道：「Bad Boys 2」。但這支球隊卻和草莽惡棍氣息無關，而是華勒斯象徵藍領苦工精神延伸，先發五虎就形同五支手指緊握為拳，防守和團隊是他們信仰的最大核心價值。而也許再也沒有比隊上其他四位先發和教練布朗戴上阿福柔假髮，與精神領袖華勒斯一字排開拍攝宣傳照，更能夠張顯當年活塞風格的一幕畫面了。
Big Ben, Big Bang！
奧本山宮殿球場氣氛趨近沸騰、鼓譟聲震耳欲聾，記錄台後方一排觀眾身上素色T恤上頭寫著大大字母R，這是活塞官方特別安排的「籃板排」坐位待遇，每當華勒斯摘下一記籃板，球迷就可以免費獲得一件上有R的衣服為贈品。時任球隊執行總裁的豪瑟（Dan Hauser）說：「這排只有16個位子，對於華勒斯來說，這顯然有點不夠。」事實上，效力活塞期間，華勒斯單場16籃板的比賽場次高達一百多場之多，隨著紀錄台數據累計，後方身著R字T恤觀眾們也越來越引人關注。
不受滿場觀眾歡呼嘶吼干擾，是一陣穿透力無比驚人的鐘聲，這是源自英國倫敦「大笨鐘（Big Ben）」聲響。每當華勒斯在場上貢獻精彩表現時，綽號「大班」的他就會得到主場DJ放送大笨鐘音效助威。粗若樹幹的右臂二頭肌賁張處，紋有大笨鐘圖案刺青，塔樓細長外觀在厚實粗獷肌肉線條下有些相形見絀，靠著藍領苦工的髒活贏得非凡榮耀，這是華勒斯唯一懂得的生存之道。
出生於美國南方阿拉巴馬州小鎮懷特霍爾（White Hall），一家十一個孩子由單親媽媽珊蒂（Sadie）撫養長大，經濟環境困苦，不只衣服得自己縫製，還是鎮上最晚擁有電力的家庭。華勒斯是八位男丁中最年幼成員，自小就見識到母親和兄弟姊妹為求生計的掙扎，他立定志向一定要擺脫這死胡同，到外闖蕩出一番事業來。隨著身高一吋一吋增長，華勒斯對籃球的愛也一分一分加深，但高中時代其最有機會拿到大學獎金的運動還是美式足球，華勒斯面臨抉擇。
當接受巴克利母校（Charles Barkley）奧本大學邀約時，華勒斯得到自己將會是「雙棲」球員的口頭承諾，在他心中理所當然以為是指籃球與美式足球雙棲，直到一日在練習時碰上教練，年輕氣盛的華勒斯志得意滿地宣稱：「我有一天一定會入選全美籃球和美式足球最佳陣容名單！」對方嗤之以鼻回應：「籃球和美式足球？我們可不會付全額獎學金讓你打美式足球外還打籃球呢。」原來奧本大學承諾的「雙棲」是指美式足球進攻組與防守組，根本不是華勒斯想像那般。
於是華勒斯毅然決然決定離開奧本大學，僅存延續籃球夢的希望是手中握有一支電話號碼，電話號碼主人是名號響叮噹的NBA硬漢前鋒歐克利（Charles Oakley）。兩人相識際遇源自華勒斯就讀高中之時，為了參加歐克利開設籃球訓練營，大班存下每次替朋友剪頭髮的3塊美金，終於如願以償後，當歐克利詢問有誰願意上場單挑時，華勒斯在朋友鼓譟聲中起身接受挑戰。
一開始就打算給這年輕小子下馬威瞧瞧，歐克利毫不留情地下重手進攻，華勒斯嘴唇遭肘擊而血流不止，但當輪到華勒斯擁有還以顏色的機會，他不但沒有震懾於對方霸道球風，反倒更加傾盡全身吃奶力氣來回擊，這下可引起歐克利濃厚興趣，於是他不只大方留下連絡方式，往後更主動致電關心。當放棄奧本大學學位的華勒斯告訴歐克利自己處境，後者先是動用關係讓其進入凱霍加社區大學，接著又說服自己大學母校維吉尼亞聯盟大學，將華勒斯得到NCAA二級舞台發揮機會。
歐克利影響下，擺脫過去憑藉過人體能條件，場上五個位置都打卻樣樣不精的毛病，防守、火鍋和籃板成為鐫刻在華勒斯腦海觀念，敞開胸懷地擁抱藍領苦工定位，知道這是自己最有可能因此踏上NBA捷徑。很不幸的是，先是選秀會上名落孫山，接著塞爾蒂克雖然給了華勒斯訓練營名額，教練卡爾（M.L. Carr）卻認為他的身高只夠擔任後場球員，甚至異想天開想把華勒斯改造為得分後衛，想當然爾最後結局是以悲劇收場。
短暫加入義大利職籃賺錢養家，手上那本英文拉丁文字典幫助相當有限，餐餐都是義大利麵的生活更加凸顯來自美國傳統南方華勒斯得格格不入。終於一通來自經紀人電話帶來天大好消息，一樣身材矮小卻靠防守宰制球賽的昂塞德（Wes Unseld）如今成了子彈隊總管，他願意給球風類似的華勒斯嘗試機會，允諾不會再試著將其拉離禁區。
雖然待在華盛頓歲月，前有韋伯（Chris Webber）和霍華（Juwan Howard），上場時間十分有限，但從上述兩人抱怨練習和華勒斯對打時狀況，一頭新生代禁區防守怪獸正悄悄茁壯。恩師歐克利曾這麼形容得意門徒華勒斯：「NBA裡頭有七成五球員是不夠努力的，所以當華勒斯這麼努力變強，他終究會取得成功。」可惜的是，大本鐘巨響終究與華府無緣，改名為巫師的子彈並未學聰明，在1999年將華勒斯交易至魔術，一年之後球隊又將其脫手，讓底特律找到推動球隊邁向光輝榮耀那具永不停歇的引擎。
Defend the Defender
一頭狂放不羈怒髮衝冠，是巫師時代和隊友韋伯與漢恩（Darvin Ham）打賭結果，這兩人最終都受不了自己頭髮留長模樣，只有華勒斯撐到最後，還意外找到新造型，更加深自己硬漢形象。華勒斯曾說：「任何人都可以透過訓練加強進攻技巧，但要作好防守，靠的是意志力和那顆心。」熟悉華勒斯的人常說其擁有孩子般熱情，這造就活塞顛峰時期的他，不過如此直腸子且頑固個性，或許也預示往後發展
涉入NBA史上最黑暗時刻的奧本山宮殿大亂鬥，不滿新教練桑德斯（Flip Saunders）重攻輕守策略而拒絕上場比賽，最後選擇接受薪資條件較優渥的公牛合約，讓活塞球迷心碎不已，在芝加哥最大新聞竟是開了教練頭帶禁令特例，華勒斯從2004年榮耀之巔殞落速度，就跟當初平地一聲雷般從籍籍無名中崛起一樣令人錯愕。職業生涯最後三年，洗盡鉛華的華勒斯重返底特律，退休前夕超越原先由強森（Avery Johnson）保有的未經選秀球員出賽場次數紀錄。
當華勒斯以奪冠英雄之姿返鄉，多達三千名觀眾夾道簇擁歡迎，窮鄉僻壤的懷特霍爾前一次湧進這麼多人潮，恐怕得追溯到美國黑人民權鬥士馬丁路德金博士為爭取投票權的塞爾瑪遊行行經當地時候。多年後，博士口中的「我有個夢想」在華勒斯身上得到驗應，鎮長傑克森（John Jackson）演說時提到：「我曾參與馬丁路德金博士遊行，在我看來，華勒斯就是美國夢具體代表。」華勒斯證明只要肯努力就算出身卑微，總有出頭的那麼一天。
「大班的主場」這幾個字用顯眼紅色漆在球場中央，天花板上懸掛各式代表華勒斯籃球生涯成就的錦旗，這是華勒斯為回饋鄉里興建的體育館內部陳設。閒暇時間來此報到的話，華勒斯也許到場邊作重訓，結實體態仍然有幾分巔峰水準，他或許下場和學生或一般人小試身手，出身當地現役球員威廉斯（Reggie Williams）表示：「現在這傢伙和你以前在NBA見識到完全不同，他會自己帶球過半場然後跳投得手，我第一次來這裡時簡直驚呆了。」老友畢勒普斯補充：「他在這裡得的分可多了，而且你會發現其實他的運球真的很好，很可笑吧？」
華勒斯不只場上是個優秀無比的防守專家，下了場阻絕媒體與鎂光燈焦點功力同樣了得。華勒斯是個虔誠教徒，客場之旅時總是帶著妻子作伴。華勒斯右腕有慣性鬆脫問題，每當老毛病又犯時，他會默不作聲悄悄用另一隻手凹回原位，因為假如動手術根治過於曠日廢時，恐怕得等到生涯結束才有時間。華勒斯還有個有趣嗜好，自幼沉迷遙控車的習慣至今仍存在，家裡有一百多輛自己組裝作品，為了參加一個甚至沒有獎品的遙控車競賽，他不惜開十三個小時車前往比賽當地。
「從我出身地方來看，假如你問其他人，到了我四十歲時候，我才在監獄待一個晚上，他們會告訴你這就算是人生一大勝利了」華勒斯如是說，現在的他很滿足如今生活，偶爾和當年奪冠班底成員在聊天群組閒話家常，根據華勒斯透露這是R．華勒斯點子，也享受將破銅爛鐵組成能夠狂飆競速遙控車的感受，或許因為這感覺跟自己人生有些許相似之處。
有諸多原因造成華勒斯名氣遠不及應得程度，2005年爭取連霸失利後，活塞五虎解體後再無特別作為；不願意配合媒體造神宣傳機器，始終維持一貫直來直往作風；電視台高層會說：「每個人都很欣賞他打球風格，但就是沒有人願意打開電視機專門為了看他比賽。」優秀防守者除非你能像羅素（Bill Russell）一樣戒指十個指頭都戴不夠，否則一向難逃淹沒在歷史洪流的命運。
英文單字「防守（Defend）」另一個含意是「辯護平反」，事實上大學時代就讀刑法的華勒斯退休後，其中一個目標就是成為辯護律師。諷刺的是，近代大概沒有比華勒斯自己更需要辯護平反的防守專家。活塞球團日前宣布將於本季擇日替期舉辦背號退休儀式，那一晚想必將激起現場DJ梅森熱情，「DEEEEEE-TROIT BASKETBALL」，和「BEN, BWHAHAHWALALA WALLACE」又會重出江湖，沒有比這更好的時機換我們站上防守端，捍衛華勒斯曾帶來的美好，你能做的像他一樣好嗎？
原文刊登於美國職籃雜誌2015年12月號
留言列表
